第十二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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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首凶正法大快人心 义士探庄共商良策

  且说恩爵向师傅说明来意,求他相助捉拿赖英、李根寿,并请他同去帮助林公。幼德闻言,踌蹰半晌,才说道:“久闻林大人是有名的清官,他既有困难,我们理合帮他办事;不过,我们师徒和赖、李二犯皆属素昧平生,面不相识,你与赖英又有叔侄之分,似乎不便露脸拿他;依我的主意,必须派一个能干的人,并且认得赖英、李根寿,先往投太湖马迹山卧底,查明二人住宿的所在,约定日期,然后前去动手拿捉,那才可以手到成擒,一网打尽。但是谁人能当得卧底的重任,却费周章呢!”幼德言毕,独目僧插言道:“出家人本想到马迹山湖神祠去,探望住持法明,今番也算天缘巧合,就顺道替你们密探赖、李二犯的藏身所在。”赖恩爵闻言大喜,连忙说道:“全仗师伯热心帮助!”当时又商议了一会,幼德设宴款待。当晚,独目僧与恩爵都在张家耽搁。次日,吃过早饭,独目僧与幼德约定五日为期,他就作别动身,搭船先往马迹山。恩爵在师父家中又耽搁了数日。

 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,金刀张幼德、武举赖恩爵、玉面虎周培、插翅虎裴雄、黑虎赵猛、小老虎杨彪等六位侠士,扮做香客模样,同坐大号快船,驶入太湖,正遇顺风,扯满风帆,向马迹山驶来。船行如箭,不多几时,马迹山已在前面了!大家正在指点谈笑忽然芦苇中划出四艘巡哨盗船,飞也似地驶到快船前,巡哨头目喝道:“什么船?”船伙计王二接道:“香客船,到湖神祠去做佛会的。”原来王二自小在水面上生活,晓得太湖枭匪规矩,见船要搜检查问的。当下那头目听说香船,一纵身跃上船头,入舱查看,瞧见香花灯烛,一应佛礼,信以为真,略略向众人看了一看,径自出舱回小船而去。王二重又扯满风篷,直到马迹山前落篷停泊。独目僧已在岸上等候,招呼师徒六人登岸,移步上山。路上,独目僧悄悄向恩爵说道:“赖英那厮已往北京去走门路,欲将林臬台参革;李根寿现由蔡牵派为巡山大头目。”说话之间,已到湖神祠中,法明殷勤接入,即备素宴款待。独目僧又同众人说道:“李匪每晚要出来巡查两次,拿他却也容易,不过湖中巡查严密,只怕拿住了半途上再生枝节,并且被蔡匪知道底细,法明师决不能再在此存身。”恩爵答道:“这倒不妨。只怕李根寿拿不到,拿到了他,我们连夜开路,就是遇见巡湖的,有了这许多人,还怕发放不得?就是法明师也可跟我们同行,苏城中寺院多得很,何愁无安身处?”法明也点头称善。等到席散,议定分三面兜拿,张幼德当路埋伏,独目僧、恩爵为接应,赵、裴、周、杨四人埋伏深林中,截杀巡山喽罗。各人派定差使,等到黄昏,各带武器,分头而去。

  却说张幼德正在山上瞻望,约摸一个更次,远远见一簇火光,蜿蜒而来,越走越近,只见一人乘马,六个喽罗掌灯前导,幼德就一拍掌发个暗号。李根寿在马上忽然听得啪啪几响,连忙扣马说道:“前面什么声响?仔细查来!”最前两个喽罗,执灯向四面照看,不曾瞧见什么,谎报道:“那是野兔追逐。”

  李匪就重行点马前进。幼德伏在山石下,瞧得清楚,急使个猛虎穿林的家数,直扑到李匪马后,挥动手中的练金八宝刀,如风扫残云般直卷进去,只听喀嚓一声,那马的后腿,已砍断了一条,那马受痛狂嘶一声,猛地一跃,把李根寿颠下马背,扑在地上。李根寿情知不妙,正待起身迎斗,哪里还来得及,张幼德何等迅疾,一个腾步已到身旁,手起刀落,李根寿大腿上已戳成一个透明大窟窿,负痛狂叫有刺客。此时,恩爵等五人从深林跳出,恰巧一对一,不费吹灰之力,把六个喽罗一起砍死。张幼德挥刀割下李匪的衣角,塞住了他的嘴。解他的腰带,将他捆个结实然后大家扛了李根寿,取道回船。此时,法明也带了两个徒弟,以及应用衣服等类,也到船上,当即吩咐开船。将李匪捆在一边,恩爵等在舱中饮酒。今番从山前驶出,湖中巡船等误认是头目出去开差使,故并不来查问。

  张幼德等安然出了太湖,直到胥门停泊,时已过午。大家押着李根寿径到臬台衙门,交给施顺暂行看管。独目僧作别往杭州,恩爵攀留不住拱手而别。师徒六人,同至客堂坐定,恩爵就到签押房禀明林公。林公着实奖励了一番,一面命厨房速备盛宴,款待众义士,一面同恩爵出来,与幼德等相见,称扬了一番。然后,更换冠服,升坐大堂,提讯李根寿。根寿向上一看,那高坐堂皇的,恰正是前此幽白石洞的相面先生,自知无可抵赖,只好供认。并提朱四到堂,与他对质。根寿供称:“少年死尸,名叫许森,家住娄门外,因姊姊翠菊被赖英强抢,欲行非礼,自行撞死白石洞中。许森连日到别墅中,索人吵闹。

  赖英命咱用铁尺把他打死,尸体入棺,由朱三、朱四扛出。至于移尸一案,实不知情。”林公命他画了供,上刑具收监,一面备文申详,一面传许森家属领尸。等到京详复转,李根寿斩首,朱四监禁三年,一桩移尸公案方算告一段落。

  自从此案结束以后,苏城人士对于林公的敢作敢为传播里巷,真是口碑载道,誉满全城。因此之故,往昔许多平民,受人欺负,又惧怕官府不敢出首,含冤负屈的,如今得此清官,也趁此机会,告起状来,故林公案下,十分忙碌。那些状纸虽告的事情不一,就中以告恶霸潘金城等的案件最多,要占到十分之六七。林公暗想:到任之前,就得到老师手谕,命查办三恶霸,这潘也在其中。如今既有这许多人告他,平日的为人也可想而知了但是欲办此案,必须调查清楚然后下手。

  当下便向赖恩爵询问此二人的行径。恩爵答道:“本地姓潘的,本分贵潘、富潘两支,这潘金城却是贵潘一支,家住山塘,平日专门聚赌抽头,包揽词讼,斗蟋蟀,养黄鸟,结交游侠子弟,酒食争逐。但他人极聪明,又富于胆略,可惜走了邪路,若能改过迁善,前程未可限量。此等人宜乎用德感化,非强力所能折服愚见以为恩师先写信去规劝他一番,开他一条自新之路,在潘相国面上也交代得过。至于那葛大力本是沙棍出身,私通大盗无恶不作,家产原有二千亩沙田,都是用武力抢夺得来的,家中常养一百多名打手,并风、雷、火、电四个教师,专备夺沙田械斗之用。家中姬妾众多,开销浩大,沙田租息微薄,以致日不敷出,无可如何,只索勾结大盗,做那坐地分赃的勾当,从沙头搬到苏城,住在胥门外枣市,论其罪恶,实居三恶之首,应该捉拿,为民除害。”林公愤然说道:“该管府县,真糊涂极了!他如此横行,为什么不早行拿办,以安地方。”恩爵说道:“这也难怪他们,因为葛大力有兄名大椿,在京为御史,而为权奸穆彰阿的爪牙,府县畏大椿势焰,就是有人控告,他们如何敢去与他为难?因此大力更加横行无忌了!”林公说道:“他人怕惧权奸,我却不怕,非将此人捉拿严办不可。只是他家既有武师,拿捉也非易事,只有偏劳令师去密拿。”当下就押下公事,授给恩爵。恩爵告退出来,将公事转交张幼德,并且把林公的话细说一遍。幼德说道:“为师素知金面魔王是苏省的著名恶霸,京中既有偌大的靠山,家中又有许多漏网的大盗,最凶猛的是风、雷、火、电四个教师一篷风肖仲、轰天雷裘狮、火眼豹冯虎、电光腿褚宗,本都是林清的党羽,自从林清伏法以后,他们才投奔大力。现在林公到任以后,便访赖英,此辈听了风声,岂有不加防备;拿他固然不易,而且还须防他们先发制人,先派人前来行刺。为今之计,你只好等在这里保护大人,小心守卫,不可懈怠;我另带徒弟出去设法密拿,双方兼顾,始免岔事。”一面又吩咐赵猛、裴雄、周培、杨彪四人,扮作商客模样,各带随身兵器,先出胥门,到昌记客寓中暂住;自己便向枣市而来,察看葛大力的住宅。但此间大厦极多,不能确定,恰好路旁有家酒肆,便走入肆中喝酒,借端向酒保问起葛家的住宅。酒保见问,便向他看了一看,才指着西面说道:“那边朱家庄上,有个新造的大庄院,便是葛二爷的住宅。客人是不是为沙田事,要去找葛二爷么?”幼德随口道:“是啊!不知他可在家中?”酒保答道:“大约总在庄上。因为昨天晚上他家两个心腹庄丁在这里喝酒,听他们谈论,永丰沙有新涨沙滩一千多亩,已经有人围筑,二老爷整备带着打手去争夺。对面也是有势力绅士,钉头碰铁头,两下里万一动手,又不知要打死多少人呢!”幼德和他搭讪了几句,付过酒钞,径到昌记客栈,寻着了赵猛等一干人。其时天已昏黑,就在寓中叫饭菜,大家饱餐一顿,各自散步一会,等到更深人静之后,幼德便把探得的情形,向徒弟们细说一遍。

  且说恶贼的庄院地方极大,他身居何处,一时不易知晓,若是冒昧前去,决难成事,非先去探明清楚不可。可是他那里有能耐的人也不少,须得个胆大心细的人,才可担此重任。话犹未了,早闪出杨彪,向幼德说道:“弟子愿去探庄。”幼德道:“你去却好,只是务要小心,但探明他的所在,如能探出他何日动身更好,切不可惊动他们。”

  杨彪唯唯答应,换过夜行衣,背插纯钢轧铁刀,推窗跃出,登上屋顶,端的身轻如叶,转眼就不见了。

  杨彪认定方向,一路扑奔朱家庄而来。到了葛家后界墙下面,使个猿猴升木的架势,昂头一蹿,已到墙头,站定脚步,定神向里面一看,只见楼台亭阁,花草树木,好一所巨大别墅

  他就在屋面向后院而来,只见这一所内院,靠北是堂楼五间,左右两厢房皆有灯光透出。东厢房正有人在说话。他便伏在屋上,只听一人说道:“你躲在那里,估量咱瞧不见么?待咱来拿你。”杨彪听了,倒吓了一跳,只道被他们瞧见了,正想掣刀迎敌,接着听两个又在那里带笑说玩话,方知是小厮和丫头在那里打诨。

  杨彪不去多管这种闲事,便回身向西面厢房而来。到了檐前,他使出一倒挂珠帘之势,将两足尖钩在檐头上,上身倒挂下来,就窗隙中间向内一看,只见两壁挂着书画,北壁一只天然几,左右摆着花瓶插镜,前面一张八仙桌,面南坐着一人,年约三十多岁,浓眉环眼,下首坐着一个美貌姨娘,桌上放着许多酒菜,正在那里吃酒。杨彪暗想:我若立刻进去将恶霸拿住,也显得咱是个英雄。打定主意,便将两脚一松,使出一个鹞子翻身的家数,轻轻落地,一伸手抽出背上钢刀,蹿到厢房首举刀挑起门帘,一个箭步如飞燕般蹿入厢房,大声喝道:“俺今天特来拿你。”说话之间,两脚刚才点地,忽觉脚下一沉,喀噗一声,从上面落下一口千斤罩来,把杨彪罩住。杨彪知道误踏了翻板,正想上跃,此时已身不由主地落下陷坑了。

  人刚落下,忽然一阵铃声,早惊动了一篷风肖仲、轰天雷裘狮二人。原来他们就住在里室,职司看守,听得铃声响亮,便带着四个庄丁,从后面出来,犹如从阱中捉虎,把杨彪拖出陷坑,用麻绳捆个结实,推到葛大力面前。大力问道:“好小子,你姓甚名谁?听了何人指使?胆敢前来行刺。”杨彪暗想:师父再三叮嘱,不要冒昧动手,咱不听吩咐,致被擒获,若然说出真情,诸多妨碍,还是不说为妙。打定主意,高声骂道:“你这入娘贼,罪恶如山,谁不能杀你,何待要人指使。咱既被擒,要杀就杀,不用多言。”大力见他倔强吩咐带去吊在马棚里,生生地饿死这小子,看他还硬挣得?庄丁一声答应,就推着杨彪走到后院,把他四马攒蹄捆了,高高地吊在马棚里。

  杨彪闭目无言,只恨自己鲁莽。

  再说张幼德在昌记客寓里守到三更过后,还不见杨彪回寓,料出了岔子,便和三个徒弟计议一番,打点亲去朱家庄搭救杨彪。

  不知如何下手,且待下回分解。